4月23日,一条名为#男子商场坠楼砸中过路女子#的新闻登上各大媒体的热搜榜。
当天下午5点40分,上海某商场内人来人往,突然一楼大厅内传来一阵惊呼。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有人看到,在商场5楼的护栏外,一名男子情绪激动的和上前劝慰的保安比划着。突然,他放开紧握护栏的双手一跃而下。
随后,径直下坠的中年男子砸中了一名过路女生。
男子因抢救无效死亡,被砸中的女生送入ICU救治。
自此,两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因为一场意外,命运被栓到了一起。这场意外的背后,也成为两个普通家庭的交叉点。
被跳楼者砸中前的25岁
闵行区的这家商场,位于被砸中的女孩小孟所住宿舍区的正对面。
每次上夜班时,小孟都会提前一会儿去商场大堂的书店里,边看书边等班车。这里环境不错,还有空调。能让一天在流水线上工作12小时的小孟,暂时从忙碌中抽离出来片刻。
4月23号是个周日,25岁的小孟还有3天就会度过试用期。不出意外的话,她的收入也会从比现在的六千多,多上将近一半。
在流水线上当操作员,是小孟来上海后的第一份工作。
在此之前,具有大学本科学历,师范专业的小孟。毕业后顺利的进入一家浙江教培机构,成为了一名英语老师。
但好景不长,刚工作一年的小孟因为“双减政策”被迫失业。
不认命的她,又想一边当代课老师一边考编,为以后的出路奋力博一次。可惜的是,代课老师的工作是临时岗位,一千六百块的工资还是半年一发。
为了解决自己的生计,以及家里的用钱困难。小孟不得已放弃了自己的梦想,来到上海谋生。
进厂应聘时,小孟还用了不少“小聪明”。
工厂在用人时,都觉得大学生不可能塌下心来做操作工。因此,小孟自豪瞒报自己本科生的身份,用高中毕业证办理了入职。这也导致,她比其他大专生每月少拿了700块补助。
进厂后的辛苦,远比她想象中的更严重。每天十几个小时站着工作,狭小拥挤的宿舍,枯燥乏味的流水线环境,以及白夜交替循环的班次都让人,每天疲惫到无暇思考太多。
几个月后,一同进厂的朋友们,陆续离开了上海回到老家河南,接受相亲留守的命运。
但小孟坚持了下来,试用期六千多的工资,至少能给她提供一份落脚的保障。转正后翻了近一倍的收入,也可以用作弟弟的助学贷款和奶奶的医药费。
怀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希冀,小孟还把一家四口的聊天群名改成了“越努力越幸运”。
这一切,却都在4月23号的那个傍晚被改变了。
九死一生后的失忆
出生于1997年的小孟,河南农村的老家里除了父母弟弟外,还有一对年迈的爷爷奶奶。
因为两位老人一直卧病在床,身为独子的小孟爸爸只能留守家中照料。外出打工养家的重担,都落在了妈妈的身上。
在外地流水线工作的妈妈,每月省吃俭用寄回来的五千元,就是这个家全部的收入。
在小孟的记忆里,童年永远和贫穷脱不开关系。
懂事的小孟从中学起,每天放学后都会去学校食堂帮忙,这样就能免费吃上两顿饭。
大学时选择师范类专业,也是考虑到学费低还有补贴,能给父母减少一部分压力。
在发生意外之前,家里人都不知道小孟在上海当操作工。
因为每次打电话都是报喜不报忧,小孟的父母只知道她在上海的新工作“公司大、收入高、机会多、有很多朋友”。
如今时隔半年再度见面,女儿却已经躺在ICU的病床上,唇边还残留着没擦干的血渍。
颈部脊髓损伤、颈椎、锁骨、枕骨骨折、颈椎间盘突出、脑挫伤、创伤性颅内出血......
会诊单上密密麻麻的诊断说明,让人看了触目惊心。
更让一家人绝望的是,小孟漫长且无法预估的康复期,和巨大的医药费缺口。
保守估计至少几十万的费用,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。
女士出事后,不想花钱请护工的小孟父母都赶到上海医院照料。因为经常请假,孟妈妈也被工厂开除了。
没了经济来源,花出去的每一分钱就要特别规划。
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,小孟的手术费和医药费就花了12万。
父母两人刚来上海时,住在最便宜的招待所,一晚也要108元。再加上伙食费、康复器械、护理用品等费用,每天手机支付账单上的数字,如流水一般从眼前趟过。
而出事前,小孟只买了河南老家的新农合医保。保险上明确规定,因意外导致入院治疗的病人,费用由第三方责任人赔付,医疗费用不能走医保报销流程。即使起诉第三方责任人后,对方没有赔付能力,异地就医报销也要看具体情况,不能做到100%报销。
面对医药费的巨大缺口,小孟的父母跑遍了上海的中介,租了一间老破小的楼房。有了落脚点后,孟爸爸便开始出去找工作,希望尽快有份稳定的收入。
这些举措显然只是杯水车薪。
幸好,在社会各界爱心人士的接力下,小孟筹到了20万医药费。这笔救命款到位后,剩下的就是帮助小孟进行康复训练和通过法律途径追讨赔付。
频繁的手术,把小孟的长发剃成了光头。刚入院的一个月时间里,颈椎神经受损的小孟连仰卧和吞咽都无法自主。
每天只是眼神涣散侧躺在病床上,安静的看着窗外。吃饭喝水和排泄,都要靠别人手把手的帮助。
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,现在的小孟已经可以坐起。每天长达6小时的康复训练,也在帮她重新学习站立、握笔写字、走路。
除了要像新生儿一样重新学会自理外,作为当事人小孟还要配合律师,着手准备向跳楼者和商场方提起民事诉讼。
要打官司,就要先回忆起当天事发的一切。
但或许是因为在面对意外时,人会出于自保发生应激反应,也或许是因为颅内出血,小孟将那天在商场里发生的一切,都自动从自己的记忆中删除了。
她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傍晚的商场里,又为什么会躺在医院的病床上。
就连被跳楼者砸中的过程,她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。
在向跳楼者追讨赔偿时,小孟一家更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。
无人认领的跳楼者
作为这次事故中承担主要责任的一方,小孟家人和律师需要联系到跳楼者的家属,让对方做好调查取证工作。
但意外发生距今已经过去3个月,跳楼男子的遗体却一直在停放在医院的太平间,无人认领。
孟妈妈在上海的日子里,除了陪床照顾女儿外,就是一趟趟的跑街道信访办,但至今仍没见到对方的任何亲属。跳楼者的身份也一直是个迷。
只有一次在和派出所工作人员聊天时,孟妈妈听到了关于跳楼者仅有的线索。
原来事故发生后,调查人员就对周围外来务工人员租住的区域,进行了重点走访。虽然没有找到跳楼者的家属,但在一些知情人的只言片语中,慢慢拼凑出了关于他的一点痕迹。
这名外地来沪的男子,今年大概50多岁,在上海多年却没有固定工作,生前从事一些体力劳动的短工。经济条件不佳,一直在郊区的群租房里独自生活。他在老家结过婚,有一个儿子,但因为种种原因,已经十多年没有来往。加上一直在外打工没有回过老家,亲戚朋友也早就断了联系。
意外发生后,曾经有人联系上跳楼者老家的村领导,对方表示他在村里没有遗产可继承,也没有继承人愿意来上海处理后续。
当天的商场监控里,也没有拍摄到跳楼者的正面图像。只有一段网友用手机拍摄的不太清晰视频中,能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突然情绪激动的摘下帽子,张开双手,没有一丝丝犹豫地径直跳下了五层楼。
面对一个没有赔偿能力的事故方,小孟一家束手无策。他们不知道20万的捐款用完后,小孟的康复之路又该何去何从。
小孟的遭遇公布出来好,网络上呈现出不同的两种声音。
有人觉得跳楼者想死就该跑远点,没有责任心和公德心,不给自己积阴德。
有人觉得这是一个将死之人,最后不体面的告别。
有人觉得应该效仿日本自杀森林,设立开放的自杀公共场所,避免后续麻烦。
有人呼吁安乐死,让人可以有选择,有尊严地走。
每天进行康复训练,身体和记忆逐渐有所好转的小孟,在看到网络上的这些讨论后,有时也会想起那个周日傍晚的情景。
当时正值晚高峰,商场一楼大厅里有带孩子就餐的年轻父母和约会的情侣,气氛温馨又悠闲。而她只看到一个黑影迎面坠落。
对于跳楼者,小孟没有父母那样的愤恨,她至今都搞不懂男人为什么会选择在商场自杀。或许他是希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有人能在身边给他几句开导或是交流,也或许他是希望在一个有人陪伴的环境里,走完最后一程。
相比跳楼者,小孟觉得自己是幸运的,有那么多人愿意给予她关心和爱。
如今这家商场,早已恢复营业。除了在这里上班的工作人员和少数知道事情经过的路人外,没人会想起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。
如果没有那场意外,走上工作岗位的小孟姐弟会让一家人从贫困的生活中迎来转机,
那个身份成谜的跳楼者,可能也会走出那段至暗时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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